20130905 告別之後。

第26天。

最近覺得準備葬禮這件事情是一個漸進的過程，讓還留在俗世的親人和愛人慢慢接受這離去的事實。縱使這件事情如此困難。

告別式當天。感謝Nana幫忙攝影。

挑選塔位和骨灰罈、決定告別式的流程、如何進行、準備她生前喜歡的東西、念經希望菩薩帶她前往西方極樂世界、回顧她從小到大的模樣、看著專業禮儀師清洗她身體（我很不喜歡說大體）、和她的身體說些最後的話、感謝親朋好友來送她、陪著她火化，最後就成為了一堆白骨。這些在在都提醒我們，她已經離去。這是一個鐵錚錚無法改變的事實。

辦完了告別式那天，我抱著妹妹的骨灰罈，我們幫她選了刻有心經和鑲上水晶的黃玉罈，妹妹身體孱弱，全部骨灰才只罈內一半多一點。是一種好奇怪的感覺，這麼大一個人，最後只剩這樣一點點。蓋棺之前，我看著妹妹的臉，容貌依舊，除了因為她的血向來偏紫，凝固之後在皮膚下顯得清晰之外，其他一切未變。但失去了靈魂，她鬼靈精怪的眼神也消失的無影無蹤。身體果然只是一副皮囊。

想請前陣子妹妹還沒有走之前，有天突然和女朋友聊到到趙氏孤兒裡面公孫杵臼和程嬰說的「立孤與死熟難？」、「死易，立孤難耳」，公孫杵臼說著「……吾為其易者，請先死。」。死去容易，艱難的一向都是活著。

上星期去台東出差時，買了一本書隨行，裏頭的一個章節談到了摯愛的人離去。這不是甚麼悲傷治療的書，也不是甚麼心理學專書，只是一個人的故事。當然那些都重要，理解悲傷的歷程和如何療癒自我。

而，另外一個事實也是，這終究不會痊癒。

就算準備了一百年，當這一刻來臨，也會像被雷劈到一樣的難受。

昨天深夜爸爸打電話給我，因為我把家人的電話都設成一樣的鈴聲，但以前通常打電話給我的都是妹妹，不管是用媽媽或妹妹的手機，講話的都是妹妹。而人的反射動作總是比意識來的快，鈴聲響起，我總下意識地想是妹妹來電，幾秒之後才會想起，已經永遠不會有妹妹來電了。沒有一天三通電話，沒有姊姊妳今天要不要來看我，沒有連環call的line訊息叫我豬豬豬。

這就像是砍掉了一隻手或一隻腳，人類沒有再生能力，沒有辦法重新長出手腳來，必須重新學習和殘缺的軀體共同生活，就算裝上了人造的也和原本的手腳完全不同了，總之就是再也不會復原的。

失去摯愛也是如此，這世界上的人都會跟你說，要保重、要加油、要照顧自己和家人，或是，她現在無病無痛沒有牽掛了。但這終究還是一個洞，無比巨大的洞，並且永遠不會復原。事實就是如此。死者已矣，生者亦是難活。

當然我都理解，每位朋友和親人的安慰代表著關心和愛，以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悲痛，無法比較也難有輸贏，通通非常感謝和感動。只是，告別之後，要繼續學著和黑洞共存走下去的，還是自己。

每個人面對這樣的哀慟，都有自己的處理方式，我試著一邊看著這個心裡的大洞，學習和她相處。就像過去，我學著和可能會失去她的恐懼共存，希望在妹妹和自己的生活當中，找到一個我可以接受的平衡。這個黑洞不會把我吞噬，但也不會隨著時間而消失，我也知道從今以後，還是會有幸福的生活，會有快樂和歡愉，甚至有可能有新生命誕生，過去那些和她共行的美好也不會因此消失，那些都形塑成現在的我、未來的我，然後我們學習慢慢的和悲傷共存，與黑洞和平相處。如此而已。